翊钧道成寺(废墟版)

史料的尽头是同人出现的地方

不废江河万古流

魏晋·北宋·晚明

雷点略多,同担拒否

(试)试赐紫与金鱼袋

⚠️大三角。洁癖别看。


司马光的习惯是一天完成固定量的工作,笺注,审定,阅读。因为别的缘故错过了,第二天就要补上。字不可写草,不可懈怠,一例是横平竖直。如此日复一日,从寄寓在兄长宅里的小楼,到后来去洛阳,都是如此。

人从漂亮的北方少年,皱巴巴成了皱巴巴纤瘦老头,都是如此。他原来少年时候,虽然和兄长在同一屋檐下,因为这工作习惯也很少碰面。亲故都习惯了,习惯了司马光是耿直的无感情工作机器。

正常人坚持不下来他这一套,恒心与耐力是一方面,身体吃不消才是大头。世间也有好学青年,学司马光的模样日定笺注,最后积劳成疾的。总之,属羊的司马光,脾气和羊一样执拗,身体也和羊一样轻盈健朗。

这样的人,写诗常容易犯因固定而生的毛病。宋人视作崩坏的时代,有诗的皇帝曾说过,“为文须要放荡”。司马光做不到非常放荡,只能一般放荡一下下,最常见的是完全不放荡。作诗文必须的文气,就在完全不放荡的眉眼间蒸发空中去了。

但是作史书则刚刚好。因为很克制,很有史学家的自我修养,做出来的东西像纳鞋底板,踏实,平稳,即使不喜欢也无可指摘,有天人之际那种乙部业特殊的美。

司马光对自己这套书的要求极其苛刻,规矩自己统一了,也耐心把这些条例教授给编写委员会的其他人。每一卷核定完毕,他要在卷首郑重其事地写上自己的结衔。宋人的结衔很长,对宋人来说已经足够繁复,恐怕后人也会如此认为。不过洛阳的司马光沉浮官场多年,散官、寄禄、职事、差遣、勋、爵、食邑……如此流水一样一一下来,也有职官本身经纬齐整的感觉。

然而元祐间,职官改动了,散官本官都换成了新的模样。日复一日固定的假象,哗啦一下,碎成了一地瓷渣。于是司马光不容易沾染浓烈世俗情感的壳,也哗啦一下碎在了他的书里。

后人史学家从书中捡拾到这些碎瓷片,为彼误伤的上古人鸣冤,连带着骂上司马光几句。号称没有情感,怎的在这里喜好如此浓重了。

诸位看官,你怎道好好一个七情六欲活人没有情感?连圣人都有七情六欲,司马光即使是地上的圣人,也曾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心挖出来,几次三番献给一个人过。只道是“相见争如不见,多情更似无情”。坚硬如司马光,文气也有过巅峰,都在收到绝交信以后。至于官衔的变动,新的结衔充斥了旧爱新欢情好日密意,他只能将指甲嵌进拳心,系之到卷首。

这时也要感慨,如果他是不能高强度工作的人,如果当初做了一个月笺注就呕心沥血死去了,也未尝因为能获得情人落泪之悼念而不可。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,以后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那人屏风的背面,密密麻麻,每一笔都是不同的思绪,不同的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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